Monday, December 14, 2009

第五章

阳春面的分量真的很多,不过雨沛也不是省油的灯,她呼噜呼噜地吃着面,转眼间已经吃掉三分之二了,然后有个欧巴桑走到她旁边,扯着声音说:“年轻人,这边还有位置啦。”

雨沛满口面抬起头,望着欧巴桑。欧巴桑露出笑容,用很破的华语问她,“妹妹,妳皆不介意与别人一桌?”

雨沛正要开口说自己很介意时,欧巴桑又朝外面挥挥手,操着方言说,“这里,这里啦。”完全不理会雨沛的反应。

那个欧巴桑招呼过来的人,不是比人,正好是吴天行!

讨人厌的吴天行!

雨沛很想直接站起来就走人,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一分钟,就马上被她的理智淬灭掉,加了分量的阳春面要多加一块半,一块半可以去便利店买一罐汽水喝,她怎么可以为了一个讨厌的人,浪费掉这一块半?

吴天行是等到欧巴桑走了后,才发现答应与他一桌的人是简雨沛。

可能是太意外了,所以吴天行一时之间也没有多说什么,雨沛也不看他,依然呼噜呼噜地吃着面,还很不淑女地大声喝汤。

吴天行拉出收在桌子下的塑料红椅,正准备坐下时,雨沛冷冷的声音传过来,“那张椅子刚才有小强(蟑螂)在上面散步。”

吴天行吓得马上松开手,一脸惊魂未定地用眼睛不断瞄那张椅子。

“在哪里?”看了老半天,别说是蟑螂了,就连蚂蚁也没半只,吴天行于是开口问雨沛。

“我哪知道它散步到哪里去了,我又不是小强,但搞不好就在你脚边。”

吴天行一听,马上倒退两步,雨沛知道,吴天行是怕蟑螂的,哈哈。

这让雨沛在心理暗笑好久,原来男生怕蟑螂的程度,跟女生不分上下。

后来,吴天行大概察觉到雨沛是故意吓他的,也不再说话,一屁股坐在塑料红椅上,有些赌气地转过头看着外面的景色,把雨沛当成隐形人。

雨沛抬眼看了吴天行,发现他生气的样子其实有点可爱。

很多男孩子气地剑眉横竖着,薄薄的唇成一条线,眼睛就像要喷火似的盯紧着外头瞧,脸上表情紧绷的很不自然。。。总之,是一张让雨沛很想笑的脸。

吴天行的面送来的同时,雨沛碗里的面也被她清空了。她用面纸擦了嘴后,站起来准备要离开,看到吴天行正用小汤勺装起汤来,放在嘴边象征性地吹了两口,要送进嘴里时,雨沛故意大叫一声。


“小心!”

雨沛这一叫,把吴天行吓着了,他手一晃,勺子里的汤撒了一些出来,烫到了他的嘴唇。

雨沛看着因为被热汤烫唇,而眉宇紧紧地吴天行,心底升起了一股捉弄成功的快感。

然后,她故作关心的语调,对吴天行说:“汤很烫,要小心。”

雨沛打工的地方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小儿科诊所,薪水不算少,而且医师根同事们人都很好,有时雨沛因为下课时间延误,而晚了一点到诊所,大家都不回介意,只提醒她如果赶不上就慢慢来,安全最重要。

诊所里有五个医生在看所,平时多半都只开三个诊所,由五位医生轮流看诊,不过旺季一到,就算为五个诊间全开,依然没有办法让后诊区的人潮稍减。

雨沛的工作是负责在柜台挂号,以及帮生病的小朋友量体温,又是一忙起来,她还得到诊间帮忙其他护士抓住乱动乱跳,不肯乖乖配合让医生检查耳朵或喉咙有没有发炎的小朋友。

雨沛很喜欢这个工作,大概是因为可以常常接触小朋友的缘故吧!她总觉得看到小朋友,仿佛就看到了未来与希望。

跟在校的人际关系截然不同的是,在诊所里,雨沛是最受小朋友欢迎的‘雨沛姐姐’,这也许是因为她对小朋友总是特别的有耐心的关系吧!

这天,雨沛才刚走进员工休息室打完上班卡,蔡医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。

“雨沛,今天静宜请假,妳可以跟我的诊吗?”

“哦?啊?噢!好~”

雨沛轻轻的叹了口气,没让蔡医师发觉。

Wednesday, December 9, 2009

第四章

上大学后,雨沛变成班上的游离分子,缺课率大概是无人能出其成右,有时一整个星期没到学校上课,也是稀松平常的事。

因为跟班上的同学的交集少之又少,所以并不会有人特别去关心简雨沛这个人,她的存在与否,也不会有人注意。

雨沛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,她总是告诉自己,这才是真实的人生,她只是提早体验真实社会的情境,然后学习包裹住自己,让别人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到她的机会。她一直在这样的生活中平安无事地过日子,每天拼命打工赚钱,遇到学校期中考或期末考,她就全力读书,因为那奖学金也是帮助财富累积的方法之一,她不能放过。


她以为自己大学四年就是这样过了,但是。。。。。。


大二开学时,班上照例要由同学提名选新干部。


雨沛觉得选干部着种事,本来就跟她八竿子打不著,她只要乖乖坐在底下负责举手就好,对她来说,选谁都一样,反正班上同学,她根本没半个熟悉的。

选到副班代时,旧任的班代照例要大家提名。

有人迅速举手了,然后被班代点名站起来提名。

“简雨沛。。。。。。”那个人说。

仿佛五雷轰顶,轰隆轰隆的声音,炸得雨沛晕头转向了。

雨沛知道那个人,他叫吴天行,那个深得众多女同学的好感的吴天行。

不过,说不上什么理由雨沛就是很讨厌他。

反正从今以后,雨沛大概有正常的理由可以讨厌他了,那就是,他提名让雨沛跟班上其他两个人一同竞选班代,并且雨沛还以高票当选。

当前任班代正宣布雨沛担任这学期副班代时,雨沛愤怒到几乎要冒出火的眼睛直瞪着一个人看---那个害雨沛从此不能光明正大翘课的害人精,吴天行。

吴天行看也不看雨沛一眼,一直嘻皮笑脸地和邻座同学打打闹闹,仿佛刚才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雨沛很想站起来要求班上重选副班代,但她实在找不到任何很好的理由推掉这个职务,最后只能把气憋在心里,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,好平稳住自己就快要爆发的情绪。

开学第一天通常都没什么事,大约半天的时间就能回家。

放学后,雨沛看看时间,距离下午打工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,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,不过如果打算回家睡个下午觉再出门,似乎又太紧迫了些。

于是,雨沛决定去学校附近那间听说好吃又便宜的面店吃碗面。

午餐时间,整间面店里挤满了慕名而来的顾客,雨沛很眼尖地相中店内角落看起来很像是可忍刚离开,桌面上还杯盘狼藉的一张桌子。

雨沛迅速的挤过涌进店里的客人,来到空桌旁,一屁股坐下。送面的欧巴桑经过身旁时,雨沛连忙请她有空过来帮忙收拾一下桌面。

点了一碗加量的超大碗阳春面后,雨沛才开始环顾四周。

是一间不大的店面,不过各种年龄层的客人都有,有上班族,也有学生,好有些看起来像是家庭主妇的妈妈级人物,站在外带区等着买面。

店里的大型冷气轰轰作响,可是一点都不凉快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机器太老太旧了,还是店门开开关关,外头热空气不断灌进店里的缘故。

雨沛本身是容易流汗的人,她坐的位置偏偏又离冷气机比较远,冷气送不到她这一头,所以她只好拿着手帕拼命擦汗,一面安静地等面送来。

几分钟后,刚才帮她整理桌面的欧巴桑送来一大碗的面,然后狐疑地盯着雨沛瞧,大概是怀疑这么大碗的面,光凭身材瘦骨如材的雨沛一个人,怎么可能吃得完。

雨沛笑得尴魀,歐巴桑也没多说一句话,放下麵之後,就迅速离开了。

这也是没辦法的事呀!不吃饱一点,下午怎麽会有力氣工作?

最近诊所超级忙,因为天气早晚温差大,感冒的人数越来越多,这也是雨沛不乐见的情况啊,领一样的薪水,结果工作量是往常的四倍,雨沛很无奈,只得把自己思维身体先照顾好,才有多余的气力去照顾其他的人嘛。

传说中的面真的很好吃,光是汤就让不爱喝汤的雨沛喝了好几口,手工面更不用说,香Q又有弹性,难怪生意会这么兴隆。

也许是尝到美食,多少冲淡来的谢雨沛的坏心情,她这个人本来就很容易认命,事情都遇到了,不然还能怎么办?气死自己也不能改变事实,反正只有一个学期而已,咬咬牙,撑一下就过去了。

雨沛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


Wednesday, November 11, 2009

第三章

父亲的告别式在一个星期后举行,在这之前,雨沛天天到父亲的灵前看着父亲的照片,有时一站就是一个多钟头。她会在心里跟父亲讲悄悄话,就像父亲还在世那样,他们,永远是感情最好的一对父女。

雨沛听说,纸莲花可以送父亲到西方极乐世界,这样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就不会受苦;雨沛还听说,纸元宝可以让父亲戴在身上当盘缠,这样如果在另一个世界遇到坏鬼,就能用纸元宝打发它们,如此它们就不会刁难父亲。

所以,雨沛拼了命地摺起一个又一个的纸莲花,还有整袋的纸元宝,摺到手红肿了、破皮了,她还是不放弃。

如果,这是她最后能为父亲做的,那么,就算是摺断了手指头,她仍然会不吭一声地做。

告别式那天,她跟姐姐要帮父亲封棺木时,她特地走向前去,仔细端详父亲的脸孔,父亲的表情依然像睡猪般地安详,但雨沛的心理终于还是波涛汹涌了起来。。。。。。

是不是封了棺木,就真的要跟父亲说再见了?

那一瞬间,有些影像不断的在雨沛的脑袋里播放,使雨沛从小到大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:开心地笑倒在父亲怀里的玉佩、哭泣难过得被父亲抱在怀里的玉佩、跟父亲争吵得面红耳亦的雨沛、看着生病的父亲,心头犹如千万个针在扎,却依然强颜欢笑逗父亲的雨沛。。。。。。

“不能哭,不能哭。。。。。。”雨沛在心理不断地对自己说。

人家说,不能把眼泪掉在往生者身上,因为他们会不放心地离开,也到不了西方的极乐世界。

雨沛告诉自己不能这么自私,不能害爸爸离不开。

只是眼泪来得太凶,她就快控制不住了。

后来,她还是没有亲手帮父亲封棺。排山倒海的悲伤情绪,让她被带离开现场,封棺的工作,由姐姐一个人独力完成,却也成了她内心最大的遗憾。

告别式结束后,姐姐也正式宣布,说她不要再弹钢琴了。

“那怎么行?”雨沛第一个跳出来抗议,“送你出国修习钢琴是爸爸这辈子最大的愿望,妳怎么可以放弃?”

姐姐很有音乐细胞,还有一双天生就是要用来弹钢琴的手,所以从小,父亲就费劲心理来栽培她。父亲说过,就算是花光毕生积蓄,他也要把姐姐送到维也纳去修习音乐。

“但是去维也纳也要花很多钱,我不想增加家里的负担,也不想离开你们,我。。。。。。我只剩下你们了”姐姐愈说愈小声,讲到最后那句话时,眼眶迅速红了。

红了眼眶的不只有姐姐,还有妈妈跟雨沛。

“妳不可以这样,不能这么任性,妳这样子,爸爸他。。。。。。爸爸他会不高兴的,钱的事妳不用担心,我跟妈妈会努力,爸爸也有留下一点积蓄,大家省吃省用一些,一定可以送你出国的。”雨沛操着比姐姐更像姐姐的口吻说着。

父亲的离去,逼使雨沛迅速长大,雨沛很清楚,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,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先坚强起来,才能支撑其他人的希望。雨沛也很明白,她必须要是那个先坚强起来的人,否则,眼泪与悲伤会变成这个家永无止境的循环。

雨沛不要那样。

她希望大家活得比父亲在的时候更好、更快乐,这样父亲才能安心。

雨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,慢慢变得冷漠淡然地,她从一个活泼爱笑、喜欢热闹、充满天真幻想的孩子,悦变成一个不管遇到什么事,终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女生。她很明白这样的自己是不讨喜的,但她更明白,她必须要更加冷静坚强,拼命地打工存钱,这样姐姐的音乐梦想就不会落空。

那是爸爸最大的心愿,她知道,她一直都知道的。。。。。。

第二章

父亲走的很突然,从被医生宣判是肝癌末期到离开,前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。

雨沛不知道那三个月她是怎么熬过来的,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撑过来的。

只记得那些日子里,她看着父亲从意气风发到瘦骨嶙峋、从说话总是爽朗开怀到日渐沉默,好几次,眼泪冲上眼眶,最后又总是被硬生生吞回心理,只在独自一人的夜里,她才会躲进被窝,抱着抱枕痛苦失声。

妈妈在那三个月里,也讯速地衰老了。她原本是很重视自己外貌的人,发型永远梳理得整整齐齐,固定一段时间会染一次发,绝不容许看见一根白头发。

不过父亲患病那段时间,妈妈成了标准的黄脸婆,憔悴到几乎邋遢,雨沛知道,那些日子妈妈跑遍各地大大小小的庙子,问遍所有的偏方,只为了要救爸爸一命。

但是,没有用的。

不管多努力,多不舍得,还是得放手。

父亲离开时,嘴边时挂着笑的。妈妈握着爸爸的手,痛不欲生地哭着叫他醒来,雨沛的姐姐也拉着父亲的手,哭得稀里哗啦,哽咽地求父亲不要走。

只有雨沛始终安静,她跟父亲的感情向来是最好的,但在这时刻,她却是唯一一个不喊叫,也不流泪的人,她沉默得有些诡异,只是睁着大眼,望着床上动也不动的父亲。

仿佛父亲只是沉睡着。

一直到妈妈累了,姐姐哭倦了,医护人员征询家属意见,要将父亲的遗体送往殡仪馆时,大家才发现雨沛的异样。

雨沛像公园里的雕像一样,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,妈妈叫他,姐姐碰碰她,她全都没感觉,仿佛魂不附体似的,只剩一副温热躯壳,却没了魂。

雨沛在那一刻才深深体会什么是[哀末大于心死],原来,人在痛极了的时刻,是没有眼泪的。

Monday, October 19, 2009

第一章

说不上来是什么理由,简雨沛就是很讨厌他,那个叫作吴天行的傢伙。



他们像两个身处不同世界的人,吴天行就像个发光体,总就能自然而然地吸引住众人目光,即使他有个土到不行的名字,却完全无损于他在众多女生心目中的完美形象。



而且,听说他家很有钱、很有钱,有钱到在路上不小心看到一张以前令吉纸币,大概也不屑弯腰捡起的那种有钱法。



简雨沛就不一样了。

她就像个绝缘体,跟班上任何人都不亲近,也不熟络,总是独来独往。很多时候,班上的人根本就忽略了有她这号人物,她像株路边的杂草一样,不起眼也不特别。

却格外强韧。

如果说吴天行是盛夏的太阳,明亮耀眼;那简雨沛应该就是寒冬里的小雨点,冰凉且不讨人喜欢。

另一项跟吴天行那种天之骄子大大不同的,就是简雨沛必须不断地打工赚钱,凑足自己的学费,以及姐姐出国的费用。

必要时,简雨沛还得翘掉某些对她来说比较不重要的课,好去打工赚钱。

虽然很辛苦,但简雨沛从来不曾埋怨过是什么,她知道自己必须先坚强起来,才能撑起姐姐出国读书的决心。

简雨沛始终记得,父亲离开那一天,寒流过境的台北气温下降,空气里有种几近飘雪的严冬,狠狠进雨沛心里。她没有哭,眼泪就像冻结了一般,凝成一整块压在心头,很痛恨难受,却流不出泪。